几乎是同一时间,郭淮也看见了那人。他脸上的谄媚瞬间变成了真切的惊喜,甚至顾不上礼仪。直接绕过鱼公公,朝着那老者快步走去。“侯爷!”郭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,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。“您怎么也跟着钦差大人一起来了?!”码头上的风,似乎都凝固了。鱼公公被人晾在一旁,那张敷了厚粉的脸瞬间沉了下来。眼角的余光阴冷地扫向郭淮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老者。捏着兰花指的右手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而那位被称作侯爷的王德,只是对着激动不已的郭淮,温和地笑了笑,抬手虚扶了一下。“郭兄,不必多礼。老夫只是随船来看看,当不得什么大事。”郭淮还想再说些什么。王德却已经不动声色地朝鱼公公的方向递了个眼色。郭淮人虽蠢笨,但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,立刻会意,连忙转身。又是一副谄媚的嘴脸凑回了鱼公公面前。“公公恕罪,恕罪!小人……小人是太久没见着侯爷,一时失态了!”鱼公公冷哼一声,没再发作。茶楼上,江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。王德这个老狐狸,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搭上钦差的船,私自南下。这说明什么?说明建文帝倚仗的锦衣卫,从根子上就已经烂透了!一个侯爷,能悄无声息地混进钦差队伍,指挥使和鱼公公居然都视而不见。这背后要是没有肮脏的交易,江澈敢把自己的头拧下来。江澈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,脑中飞速盘算。既然直接动手不行,那就换个玩法。他想起了跟郭灵秀的约定。江澈原本只打算利用这份大礼制造混乱,方便自己的人手刺杀。现在看来,这份大礼本身,或许比一次刺杀更有价值。他慢悠悠地呷了口茶,目光再次投向码头。那里,郭淮正点头哈腰地引着鱼公公和王德一行人,朝着城内的方向走去。一出好戏,马上就要开锣了。江澈放下茶杯,起身下楼,身影很快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。……货场内,气氛依旧紧张肃杀。江澈的亲卫们潜伏在各处,看似与往常无异。实则每一双眼睛都在警惕地扫视着周围。江澈刚踏入货场的主屋,一名探子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。“司主,我们之前盯梢的那棵大槐树下,多了一块青色的石头。”探子的声音压得极低。这是他与郭灵秀约定的信号。江澈点了点头,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。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“是!”探子退下,主屋内恢复了寂静。江澈走到桌案前,看着上面铺开的真定府地图。目光在“郭府”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。然后,他头也不抬地开口。“章武。”门外,一道魁梧的身影应声而入,单膝跪地。“司主,有何吩咐?”“原定的刺杀计划,取消。”江澈的声音很平淡。章武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错愕,但他没有质疑,只是沉声应道。“是!”“王德那老东西,跟着钦差的船一起来了。”江澈转过身,看着章武,缓缓解释了一句。章武的瞳孔一缩,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。当着钦差的面刺杀朝廷命官,这罪名太大,他们背不起。“那……我们接下来怎么办?就这么放过他?”章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甘。为了今天的刺杀,他们已经筹备了太久。“放过他?”江澈笑了。“怎么可能。只不过,换个杀法而已。”他走到章武面前,伸手将他扶起。“我问你,什么样的人,死得最快?”章武一愣,思索片刻,答道:“该死的人。”“不对。”江澈摇了摇头,眼中闪过一抹幽光。“是挡了别人路的人,死得最快。”“中午,郭家会有一场宴席,给钦差一行人接风洗尘。”“郭灵秀会在宴席上,送给王德一份大礼。”江澈拍了拍章武的肩膀,声音压得更低了。“你不用去管那份大礼是什么。”“你只需要带人,把郭府给我围起来,记住,是暗中合围,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。”“然后,等我的信号。”江澈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。“今天中午,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,王德,是怎么挡了钦差大人的路。”“我要让那位鱼公公,亲自动手,替我们宰了这头老狐狸。”章武听得心神剧震,他看着江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。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借刀杀人?还是借钦差的刀!司主的谋划,他只需要执行!“属下,遵命!”…………正常来说,鱼公公他们是应该跟着吴忠林走的。不过郭淮可是大户,先不说给不给油水,吃喝上肯定比衙门上要好上许多。所以刚刚到了中午。郭府正堂内的丝竹管弦之声便不绝于耳。酒气与脂粉气混合,熏得人醺醺然。郭淮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,亲自为上首的鱼公公和王德斟酒。“公公,侯爷,您二位驾临,真是让鄙府蓬荜生辉啊!下官先干为敬!”他仰头便是一杯,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。王德很受用,他斜靠在太师椅上。一只手搭着浑圆的肚子,另一只手把玩着酒杯,眼神睥睨。有钦差在又如何?他王德可是侯!只要他想,锦衣卫在他面前都是个屁!“郭兄,客气了。”王德的声音拉得很长,带着一股子傲慢。“我也是奉命陪着公公办差,倒是你,治下之地,可得尽心些,别给公公添麻烦。”他嘴上说着鱼公公,眼睛却在警告郭淮。鱼公公端坐着,身形清瘦,与旁边肥硕的王德形成鲜明对比。他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,对王德的张扬不置可否。他不喜欢这地方的酒,只小口抿着香茗。而此刻的江澈,就躲在了下人之中,毕竟在场的真定大小官员。多出来江澈一个也不多,少了一个也不少。加上江澈可以的伪装,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他。